李耀曦张老先生可谓老舍的“及门弟子”,他是年秋天考入齐鲁大学文学院国文系的。当时齐大国文系33级只有一个班十来名学生。他们班大一的《文学概论》课与大二的《文艺批评》课,业课教授正是幽默作家舒舍予——老舍先生。张昆河先生回忆说:当时齐大国文系有个系会,就是全系师生联欢会,每学期一首一尾两次。系会上最受学生们欢迎的节目,便是老舍先生的京剧清唱和讲笑话。齐鲁大学鸟瞰图记得有一次,老舍兴致勃发,登场说了一段单口相声。这段相声名为《票友》。老舍开言说道——我在北平有一位朋友,是个票友。此人这京戏呀,迷得厉害,一心想“下海”,成名角儿。可他是个左嗓子,唱得太差,谁听了谁捂耳朵。没办法,只好自个儿找个清静的地界儿——跑到西山去唱。上了装,提把青龙偃月刀,连做带打,唱关云长《单刀赴会》。正唱着,打山上下来一个老头儿,打柴的樵夫。一看这位,吓蒙了:不知是关老爷显圣,还是土匪劫道,赶忙跪下磕头:“好汉爷饶命!好汉爷饶命!”票友一看,心中暗喜,大喝一声:“老头儿休怕!饶尔等性命不难,只须——听我一段西皮倒板——便可免你不死”。随即便又野唱起来。但唱着唱着,樵夫“扑通”一声又跪下了:“好汉爷,你甭唱了,还是杀、杀了我吧!”票友惊问:“为何?”老头哭道:“我觉得,还是杀了我——更好受”。人们哄堂大笑。老舍话锋一转,说,写文章也是这样,光自个儿感觉好不成,还得有读者。我有个二哥,他就爱读张恨水的小说,决不看我写的。杀头也不看。《票友》这段单口相声,大概是个传统老段子,但老舍有自己的发挥。年秋天老舍到青岛山大教书后,又将《票友》这个段子进一步发挥。年秋天老舍在《论语》半月刊第70期上发表了一篇小品文《青岛与我》:唱戏,打牌,安无线广播机等等都是青岛时行的玩艺。以唱戏说,不但早晨在家中吊嗓子的很多,此地还有许多剧社,锣鼓俱全,角色齐备,倒怪有个意思。我应当加入剧社,我小时候还听过谭鑫培呢,当然有唱戏的资格。找了介绍人,交了会费,头一天我就露了一出《武家坡》。我觉得唱得不错,第二天早早就去了,再想露一出拿手的。等了足有两点钟吧。一个人也没来,社员们太不热心呀,我想。第三天我又去了,还是没人,这未免有点奇怪。坐了十来分钟我就出去了,在门口遇见了个小孩。“小孩,”我很和气地说,“这儿怎样老没人?”小孩原来是看守票房李六的儿子,知道不少事儿。“这两天没人来,因为呀,”小孩笑着看了我一眼,“前天有一位先生唱得像鸭子叫唤,所以他们都不来啦;前天您来了吗?”我摇了摇头,一声没出就回了家。回到家里,我一咂摸滋味,心里可真有点不得劲儿。可是继而一想呢,票友们多半是有习气的,也许我唱得本来很好,而他们“欺生”。这么一想,我就决定在家里独唱,不必再出去怄闲气。唱,我一个人可就唱开了,“文武代打,”好不过瘾!唱到第三天,房东来了,很客气地请我搬家,房东临走,向敝太太低声说了句:“假若先生不唱呢,那就不必移动了,大家都是朋友!”太太自然怕搬家,先生自然怕太太,我首先声明我很讨厌唱戏。青岛三江会馆(网络图)当时青岛芝罘路上有座三江会馆,距离山东大学校园不远。青岛京剧票友组织了一个和声票友社,经常在三江会馆演出。山大教授洪深、老舍等人都是和声票友社会员。今观老舍单口相声《票友》与小品文《青岛与我》,不禁令人联想到年春晚侯耀华与郭达合演的小品《戏迷》。两者在构思及“包袱”上何其相似乃尔!纯属巧合抑或有所借鉴,恐怕是不言自明的。老舍这些“说学逗唱”的功夫是从哪里来的呢?年2月3日,济南《中报》第二版上刊登了一篇“花边新闻”,题为《老舍的老师是两个济南说相声的》。文章开篇即“揭秘”云:说到老舍学幽默小说的地方和老师,是很有趣的。在济南住过的人都知道济南的趵突泉边有个劝业商场,那里边有两个“说相声”的,叫吴景春、吴景松,“相声”很有名!老舍是他们的好主顾,差不多每天必到。老舍就从他们那里学得一些使听众喜乐的技巧,一些俏皮话……这些玩意儿到了大学教授老舍笔底下,群龙活跃,使读者笑一阵,可就有了艺术价值了……吴景春、吴景松皆为济南相声界知名老艺人。吴景春早年拜师京城“相声八德”之首的裕德隆,技艺全面,尤善说“文哏”,平时文质彬彬,好似教书先生。吴景松又名吴焕文,是吴景春之弟,师承济南相声名家崔金霖,上过几年私塾,既能写文章,也能自己编创段子。原来,当年老舍寓居南新街中段茅舍小院,趵突泉与劝业场即在南新街北口不远处。故而老舍常于教书写作之余来此逛逛,去趵突泉畔听大鼓书,去劝业场里听相声。当时趵突泉南院是个小商场,杂货摊遍地。吕祖庙前有“观澜亭”、“望鹤亭”、“四海春”等几家书场茶社。女鼓书艺人在那里演唱梨花大鼓。茶社内玻璃窗下摆几张方桌藤椅,茶桌上放置细瓷盖碗茶。窗外泉水喷涌,飞珠溅玉;窗内鼓板叮当,琴声悠扬,确乎是闲适雅致得很。雅致归雅致,却非一般民众可以涉足之地。当时听大鼓书流行“捧角”与“点活”(点曲),进茶社茶资两角已是不菲,茶客“点活”则至少需一块大洋!因此当年老舍写了个短篇小说,写一个穷大学生与两名女鼓书艺人之间的故事。劝业场西南角上有“泰祥书场”等几家书棚,多是评书与西河大鼓。当年说相声不登大雅之堂,相声艺人就在劝业场中间空地上撂地卖艺。当时吴氏兄弟与崔金霖、刘剑秋等五六名相声艺人,在南岗子、大观园、劝业场三地轮流说“济南口”的相声。进书棚听段书,不过二分钱;而在露天地上听说相声或看“说武老二”,很多人则是蹭听蹭看。待艺人要捡钱时,轰的一声站在圈外的人便散了一大半。趵突泉也好劝业场也罢,这种三教九流混杂之处,当年自觉有些社会身份的人物,是不会来此凑热闹的。然而在这两处斯文君子不屑一顾的场所,竟不断发现大名鼎鼎的舒先生的身影。当年老舍与吴氏兄弟等民间艺人都有哪些交往?如今已无从查考。不过老舍曾在《八方风雨》一文中明确说:“当我还在济南的时候,因时局的紧张与宣传的重要,我已经想利用民间的文艺形式。我曾随着热心宣传抗战的青年们去看白云鹏与张小轩两先生,讨论鼓词的写法。”或许就是凭着在济南趵突泉和劝业场等处学得的这些民间功夫,抗战之中老舍编写发表了不少鼓舞军民士气、供艺人演唱的抗战相声和大鼓词。当时老舍还曾多次自告奋勇登台表演。在武汉他与滑稽大鼓艺人“山药蛋”富少舫携手登台表演双簧;在重庆他与相声艺人“小地梨”欧少久说过对口相声;在北碚他还与作家老向与学者梁实秋一起登台说相声。(壹点号人文齐鲁)本文内容由壹点号作者发布,不代表齐鲁壹点立场。齐鲁壹点客户端版权稿件,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转载,违者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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